她低垂的脸，心里又微微地一软.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，无论她曾带给他怎样的伤

她低垂的脸，心里又微微地一软.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，无论她曾带给他怎样的伤

他离得她很近，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靠得那般近了。　　吴世勋在电梯前突然放开手，郑秀晶重心不稳地往前跌，反射性地抓住她所能抓住的物体阻止她接近地面的趋势。她手忙脚乱地重新站好之后，她发现自己的手正死死抓着吴世勋的腰部的衣料，从第三者的角度看来，状态极其暧昧。　　吴世勋微垂这眼睫，凝视着她的眼睛问：“抓够了吗？”嘴角隐着若有似无的笑容。　　郑秀晶飞快地放开手，眼睛转向一旁，红着脸，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。　　电梯门慢慢地合上了。望着一个一个往下掉的数字，她终于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。　　那群错愕的人里，郑多恩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。她追出去的时候，郑秀晶和吴世勋坐的那部电梯刚好合上门。她突然像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，瘫坐在地上。　　这是她第一次见吴世勋这样，为了一个女人义无反顾，旁若无人地向她走去，眼睛里全部是她——可是那个“她”，却不是她。　　从七岁到二十四岁，十七年了，郑多恩一直陪在吴世勋的身边，和他一起欢喜一起悲伤，为了他，不停地逼迫自己学习各种技能，看各种不喜欢的书籍，为的是想要变成更好的人站在他身边，怕平凡无知的自己配不上天资过人的他。　　吴世勋待郑多恩彬彬有礼，甚至近乎温柔，却从未逾越“好友”的界限半分。她也难过也沮丧，但是在这之前，她以为她只要一直一直等下去，一直一直陪伴在他身边，吴世勋总有一天会看到她的好的，她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。可是现在郑秀晶出现了，郑多恩突然发现也许吴世勋的脚本里早就有了其他女主角，她说白了也就是一个红颜知己，一个首席女配角。　　她实在是不甘心。输给别人也就算了，输给郑秀晶这样档次的女生，她真的不甘心啊。　　初秋时分的夜风已经有了薄薄的凉意，郑秀晶走出海王宫时，被迎面吹来的风吹得打了个哆嗦，手臂上起来一层鸡皮疙瘩。郑秀晶原本以为两人就此分道扬镳，因为不久之前吴世勋才对她失望得好像永远不想再见到她的样子。　　“谢谢你，又给你添麻烦了。”陈恳道谢，然后识趣地准备闪人，却被他又拽住手腕。　　“我就这么让你讨厌，让你恨不得立刻摆脱我？”他的薄唇吐出讥讽，眼底微微的受伤被薄薄的恨意所掩盖，那眼神像是要吃了她。　　“不……当然不……”郑秀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吴世勋明白，在这个世界上她最没可能讨厌的人就是他。　　吴世勋甩开郑秀晶的手，并不说话，也不回头，只是径直往停车场的方向走，郑秀晶犹豫了一下，跟了上去。　　停车场里的灯很亮，郑秀晶突然发现自己手臂上有血迹，自言自语道：“咦，我怎么出血了？”而后才反应过来那不是自己的血，是吴世勋刚才拖她手臂时沾染上去的。　　“你的手……”她小跑步跟着快步走的吴世勋，下意识地去拉他的手，果然是触目惊心的红。大部分血液已经凝结，只有一道伤口，因为碎片扎得有点深，仍在渗血出来。　　“你怎么……你怎么……”她想要说“你怎么这么不小心”，可是却舌头大战，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郑秀晶知道这样的伤不会伤筋动骨，可是一想到吴世勋是设计师，他要用手握画笔设计图，她就气得不知怎么办才好——她气吴世勋这么漫不经心地对待自己的才华，不在乎自己的身体。　　郑秀晶用手帕给吴世勋包扎伤口，她的动作很轻柔仔细，可是手工却实在不怎么样。吴世勋望着她低垂的脸，心里又微微地一软。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，无论她曾带给他怎样的伤痛，只要她对他露出一点点温柔的表情，他心上的寒冰就会慢慢融化。　　“我只是简单处理一下，你最好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。”　　“不要。”建议被无情地拒绝，“我饿了。”　　“什么？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。　　“我饿了，我想吃小馄饨，哪里最好吃？”吴世勋发动了汽车。　　郑秀晶没辙，可是实在不放心他的伤，讨价还价道：“你先去弄伤口，然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小馄饨好不好？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。”　　“成交。”吴世勋打方向盘转换。他顺手打开音乐，是蔡琴的老歌。“是谁，在敲打我心……”郑秀晶第一次听到这首歌还是在《无间道》的电影里，一下子就被这干净醇厚的女声给吸引住了，她像是能攥住人的灵魂一般，隐隐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。　　窗外夜色如水，迷离的城市夜景和璀璨的灯光不停向后逝去。飞驰的汽车像一栋移动的小房子，身边的吴世勋在专心地开着车。不知道为什么，明明有那么多烦心的事，有那么多困惑，可是只要待在吴世勋身边，郑秀晶就觉得踏实极了，心里安静极了。她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。　　也不知过了多久，她猛地惊醒，发现车停了，音乐与关了，吴世勋还是坐在她的身边，正一眨不眨地望着，眼眸如墨色一般深浓。　　”我睡了多久？“郑秀晶哑着嗓子问，她瞥到吴世勋的手已经经过专业处理，绷带绑得非常漂亮。　　”不久，三个小时。“他答。　　郑秀晶咋舌，看了看手表，时针果然已经指向了十一点：”你怎么不叫醒我？“　　吴世勋沉思了一下，无比认真地说：”我觉得你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。“她睡着的时候像一种懵懂的小动物，不会说伤害他的话，露出讨厌他的表情。　　郑秀晶有点无措：”走吧，去吃馄饨。“　　”你指路。“吴世勋发动汽车，银色的尼桑在夜色中像一尾深色大海中银色的游鱼，流畅地游了出去。　　郑秀晶带吴世勋去的那家小铺子，最先是林允儿带她的，后来她独自又去过几次。她给吴世勋指路，七拐八拐，无数仅够一个车身通过的小斜街之间兜来转去。　　吴世勋很怀疑她到底记不记得路的时候，郑秀晶突然拉他的手臂说：”就这里就这里，濑水狗弄。“这名字可够文艺。　　濑水狗弄太窄了，车根本开不进去，吴世勋先找了块停车。他下车后狐疑地张望，小小的弄堂里只有一盏路灯，还有些微弱地从两旁人家里泄出来的几丝昏黄的光线，并不像有店铺的样子。　　”快走，不知道八爷的馄饨卖光了没。卖光了我们就白走一趟了。“郑秀晶走在前头，吴世勋跟在她身后，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弄堂内走。走了有三四分钟，灯光才渐渐明亮起来。　　远远地，吴世勋终于看到一个就设在路灯下的馄饨摊，小板车改装的橱柜和煤炉，几张矮矮的木桌，几张塑料小板凳，一对头发花白、弯腰驼背的老人。他们的动作像电影里的慢镜头，时间在他们身上如同被拉长了一倍。馄饨摊上的客人不多，但是都很有耐性，没有人催促，自顾自地和朋友聊着天，有的还会和老人聊聊几句。　　郑秀晶热络地和老人打了招呼，点了两份燕皮小馄饨，然后拉着吴世勋坐下来。”这里挺难找的，我前几次过来的时候每次都要找很久。八爷和八婆一天会准备八十八碗小馄饨，如果来晚了就吃不到了。“　　”八婆？“　　”很妙吧？“郑秀晶双手插兜里，微微仰着脸，目光没什么焦点地望着前方，脸上露出美好的如同那月色的皎洁笑容说，“因为爷爷排行老八，所以是八爷，八爷的老婆就叫‘八婆’。”　　吴世勋回头望了一眼那对忙碌着的八爷和八婆，他们之间对话不多。八爷负责炉火和煮馄饨，八婆负责将煮好的馄饨上撒点葱花和一小勺猪油，然后放在一个木盘子里，端给客人，将客人用过的碗筷收回来放进洗碗桶里。　　没一会儿，吴世勋和郑秀晶点的小馄饨就上来了。猪油和葱末的香气扑入鼻腔，让人只闻其香便食指大动。在微弱的灯光下，一只只白色的小馄饨像一尾尾白色的金鱼，摇摆着飘逸婀娜的尾翼，在汤水中漂游。燕皮馄饨的皮儿也是肉做的，所以燕皮馄饨也有“肉包肉”的做法，而能把肉皮压得那么薄的，市面上还真不多见。咬一口下去，鲜香的肉汁占满舌腔，肉馅和外皮一个脆一个薄透滑爽，形成一种奇妙的口感。　　吴世勋说想吃小馄饨不过是一时兴起，他没想到郑秀晶真的能找到这么好吃的小馄饨。“你真是会吃，这里都能被你找到。”他看着埋头大吃的郑秀晶，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温柔的笑容，“你知道吗，这里的燕皮馄饨有我奶奶做的味道。”　　吴世勋的奶奶是闽南人，但凡事叫得出名字的南方小吃她都都会做。上中学之前，吴世勋每年暑假都有几个星期是在奶奶家度过的。位于郊区的农家小院，院子整理得很干净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，四季都会有花朵盛开。春夏十分是植物最繁盛的时候，院子里就显得拥挤起来。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，墙角的蔷薇一丛丛盛开得像一小团一小团的火焰，洁白的茉莉花在黄昏的空气中像毒药一样弥漫，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花朵，热热闹闹地挤满了一个院子。　　吴世勋的爷爷和奶奶性格太过想像了，在一起时争吵，分开了却想念。在他们三十几岁的时候离婚了。女人从三十二岁那年开始独居，五十岁时退休，在郊区买下这座农家小院，每日打理打理花草、散步、看书，最开心的便是孙子放假时在她那住的几个星期。　　那时候每天清晨，吴世勋的奶奶都会变着法子给他做早点吃。吴世勋最喜欢的还是她做的燕皮馄饨，一口气能吃掉三十只馄饨，喝光一大碗汤。　　“说起来，我也有两年多没去看她了。”　　郑秀晶低头看看空碗，碗底还躺着几颗葱花，她低声说：“我都没有见过我的奶奶，她很早便去世了……趁着还有机会，你多抽空去看看她吧。老人很容易寂寞的。”　　吴世勋没说话，他没告诉她，在爷爷去世后没多久，奶奶也撒手西归了。他们分开了大半辈子，但是心却始终是连在一起的，一个走了，另一个也不会独活太久。吴世勋对于爱情最初模样的认知，便是来自他的爷爷的奶奶。两个固执而寂寞的人，心里始终牵挂着对方。　　“我们走吧，八爷和八婆的馄饨好像也卖完了。”郑秀晶站起身准备付钱，被吴世勋拉住了手腕。“我来。”他说。　　“贵的我请不起，小馄饨的我还是请得起的。”郑秀晶冲他眯眼一笑，跑过去付了钱，顺手帮八婆把桌椅都叠起来放上小板车。吴世勋也过去帮忙，到车上的时候才发现袖口蹭到了一大块油渍。　　郑秀晶很仔细地查看那块污渍，有点懊恼地说：“衣服很贵吧，油渍很难洗，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。你回家之后，先在这里涂点洗衣液，泡一两个小时……”她边说边抬起头，然后后面的话都哽在喉咙里，说不出来，咽不回去。　　他离她很近。　　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靠得那般近了，她抬起头才发现他的鼻尖几乎要蹭到她的脸上，眨眼睛时眼睫毛扇起来的微小气流，像极小极小的蝴蝶一般，擦着她的皮肤飞向车外。